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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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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回到密林之中,那些蒙面修士已盡皆不見了蹤影,只有身受重傷的拾瑛變回了原形,皮毛黯淡,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。

晏霄見狀急忙抱起拾瑛,試圖將靈力渡入她體內,但她自己也是強弩之末,哪來多餘的靈力滋養拾瑛重傷的經絡?更何況一人一妖,靈力差異極大,對拾瑛來說也是杯水車薪,反倒是晏霄因此身體一顫,自己氣息又弱了幾分。

公儀徵取出另一顆回靈丹,晏霄給拾瑛也餵了一顆,在她下頜處輕輕一點,失去意識的身體本能地咽下回靈丹,氣息稍稍回了一些。

強敵在側,公儀徵摸不出對方的意圖,他微蹙俊眉,從芥子袋中取出一面圓盤形狀的法器,以靈力催動,便見一道光芒亮起,包圍著公儀徵與晏霄,片刻之後,兩人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
晏霄眼前一黑,再次恢覆光明時,已身在一個陌生之處。身旁是涓涓溪流,不遠處有一個淺淺的山洞,晏霄懷中抱著拾瑛,由公儀徵扶著朝山洞走去。

“我用傳送法陣將我們送到千裏之外。”公儀徵解釋道,“那人身份成謎,用意難測,但是公儀家與微生家恐怕不是安全之地,我先找個地方讓你養傷,待你傷勢痊愈,煉化了湧靈丹,我們再回去。”

傳送法陣的法器煉制極為不易,一般也只是對敵之時應急,說白了,就是一個逃跑保命用的法器。

晏霄疲倦地點點頭,又看向懷中的拾瑛。

“你看看拾瑛,她受傷很重。”

晏霄小心翼翼地將拾瑛輕放在柔軟的草地上,拾瑛本來火焰一般鮮亮的皮毛失去了光澤,只見到肚皮還有不太明顯的起伏。

公儀徵眉心微鎖,伸手在拾瑛額頭與背脊上點了幾下,打通她瘀滯的氣穴,又在她身周畫下法陣,一道溫暖的紅光緩緩亮起,將拾瑛籠罩其中。

“這是火行法陣,可以幫助她療傷,暫時沒有性命之憂。但她是妖獸之身,傷了妖丹,要想恢覆還須得吸收妖氣。”公儀徵皺眉道,“下手之人境界修為遠在她之上,才能將她重傷至此……是那個霧影黑袍,還是另有其人?”

那人的目的若是湧靈珠,為何又輕易放手?那人的目的若是他,為何又不正面出手?那人若有此等修為,為何又藏頭露尾?

公儀徵一時思緒紛雜,又掛心晏霄的傷勢,無暇多想。

晏霄的手撫上他的肩頭,目光落在左肩的傷處,皺眉道:“那寒星是什麽,你的傷要緊嗎?”

公儀徵仿佛這時才想起自己的肩傷,他低頭看了看,道:“若我沒有猜錯,應該是一道劍氣。”

“劍氣?”晏霄眼波一動,“是擁雪城?”

“這世上只有擁雪城最頂尖的劍修,能有這麽霸道的劍氣。”公儀徵神色覆雜,有些不敢相信,“我雖未見過破月劍尊出劍,但恐怕那人的修為不在劍尊之下。”

公儀徵有一句話藏著沒說,那就是那人的修為,不在明霄法尊之下。

“難道是破月劍尊本人?”晏霄道,“那人藏頭露尾,怕是有名有姓之人。”

公儀徵笑道:“法相尊者,哪個是無名無姓的?”

“我啊!”晏霄一臉理直氣壯,公儀徵竟無言以對。

晏霄搖搖頭,伸手扒開公儀徵的衣服:“你還是先看看你的傷吧,聽說擁雪城的劍氣霸道無比,你也不必強忍著。”

公儀徵確實是強撐著,左肩之內被劍氣肆虐,已是千瘡百孔,他一聲未吭,只有額頭的冷汗出賣了他真實狀況。

晏霄的動作並不溫柔,拉下左襟時扯動了傷處,公儀徵呼吸一窒,肩上的鮮血又湧了些許出來,左臂長袖紅了大半。

公儀徵看似瘦削,只是表象。寬肩細腰,修長挺拔的體格撐起了寬松的道袍,肩頸線條流暢優雅,如松鶴般孤高,胸腹肌肉結實緊致,似白玉雕琢而成,這身軀像神殿之上供人膜拜的雕像,凜然聖潔,讓人不敢褻瀆。

晏霄略一失神,便匆忙移開了眼,看向他左肩的傷口。這一道傷口玷汙了神像的聖潔,湧出的鮮血破壞了白玉的完美,卻又勾起人心中潛藏的卑劣欲望——侵掠與毀滅。

晏霄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,指腹輕觸傷口周圍,便感覺到肌膚之下顫栗。

“劍氣如何拔除?”晏霄啞著聲問道。

公儀徵呼吸淩亂而粗重,俊眉微蹙,低聲道:“你靈力未恢覆,先自行打坐調息,這傷口我自會處理。。”

晏霄聞言,冷哼一聲,指腹微一用力,在傷口之側按下,便聽到公儀徵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。

公儀徵擡起眼,漆黑的瞳仁因劇痛而染上了水霧,似有三分委屈地看著晏霄。

晏霄沈聲道:“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,還分什麽你我?你這劍氣未能拔除,便只會成為我的累贅,若有強敵來襲,我可沒有功夫救你。你先治好了傷,再給我護法。”

公儀徵哭笑不得,明明是關心的話,她偏要用傷人的語氣說出。

別扭又心軟的尊主啊……

公儀徵啞聲道:“我已經封住了穴位,劍氣被困在左肩,若是解開穴位,劍氣不受控制,便會在體內沖撞。”

晏霄眉眼一動,心領神會道:“你解開氣血的同時,我以外力將劍氣逼出?”

公儀徵輕輕嗯了一聲:“解開氣穴之時,我只怕無力遏制劍氣,只能靠你了。”

晏霄明白,兩人必須同時行動,她早一刻晚一刻,那劍氣都會對公儀徵造成更大的傷害。想起北海極淵之時,兩人無言的默契,她覺得此事應該也不難。

晏霄將靈力運於掌心,目光緊緊盯著傷處:“你動手吧。”

晏霄話音一落,公儀徵便闔上眼,左拳一握,同時解開肩上氣穴,同一時刻,晏霄的掌心打向公儀徵的傷處,將那道將欲侵入公儀徵心肺的劍氣逼出體外。

一道寒星伴隨著鮮血自公儀徵背後激射而出,轟上了洞穴石壁,整個洞穴為之震顫。

而這道兇悍無比的劍氣至此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,只在洞穴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達七寸的劍痕。

公儀徵受了晏霄一掌,再也支撐不住,一口鮮血噴出,染紅了晏霄的前襟,晏霄下意識便伸出了手,接住公儀徵軟倒的身軀。

晏霄神色覆雜地低頭看向公儀徵,低聲道:“若不是你擋在身前,那一道淩厲霸道的劍氣本該是在我體內。公儀徵,你若想取悅我,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。不過受點傷,我並不在乎。”

公儀徵強撐著最後一絲意志,聽到晏霄於耳邊的低語,他無法去思考如何回答,只是憑著自己的心意,在陷入昏迷前說出了最後一句話。

“可是,我在乎……”

晏霄心尖柔軟處仿佛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,既酸且痛,讓她一時失了神,喉頭哽住了,許久說不出話來,直到聽著公儀徵失去意識後輕淺虛弱的呼吸聲,她才緩緩收緊了雙臂,垂下眼睫。

公儀徵醒來之時,天已經暗了,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倒垂的星河,晏霄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木柴,在洞中升起一團火,拾瑛小貓便在火堆旁的法陣中沈睡。

晏霄聽到了公儀徵的呼吸節奏有了變化,便知道他醒了。

“你覺得怎麽樣了?”晏霄轉頭看向公儀徵,明艷的面容一半在光裏,一半在陰影之中。

公儀徵的聲音依然低啞,但已沒那麽虛弱。

“好多了。”他撐著坐了起來,發現身下墊著一件柔軟的衣服,是屬於晏霄的,還帶著獨屬於她的幽香。

他肩上的傷也被塗上藥膏包紮好了,聞起來是他之前給晏霄治療手傷的藥。這一切自然都是晏霄做的。

“你……”公儀徵眼眸微動,“將九轉金身還給我了?”

神竅之中識海之上,一層金光籠罩著神魂,默默地滋養著受創的魂魄與軀殼。

“我已經得到了湧靈珠,很快便能恢覆實力,九轉金身你還是自己留著防身吧。”晏霄說著起身離開了火堆,向公儀徵走來,到他跟前時屈膝半蹲了下來,與他平視。

公儀徵沒有開口,晏霄擡起手,輕輕落在公儀徵微敞的胸口,公儀徵的背肌頓時繃緊。

“這裏……”晏霄的指腹輕撫他的胸膛,肌理緊致堅實,平滑細膩,心口卻有一道微微隆起的疤痕,指腹來回摩挲,讓他呼吸沈重了幾分,卻不是因為疼痛。“為什麽會有傷疤?什麽樣的傷,會留下無法消除的疤痕?”

這是晏霄為公儀徵包紮時候發現的,在他的左心口處,有一道猙獰的疤痕,形如蜈蚣,長約三寸,觸目驚心。

修士修行,要經過一次次的淬體鍛體,一般的內傷外傷,就算不用藥也會長出新肉,完好如初,更別說有明霄法尊這樣的大宗師在,公儀徵身上怎麽會有無法消除的疤痕?

晏霄幼時受過無數足以致命的傷,如今一樣光潔如玉,無瑕無垢。

公儀徵迎著晏霄探究疑惑的目光,沈默了片刻,才緩緩說道:“你知道,我自幼便在神霄派長大。”

晏霄點點頭:“你幼時受了傷,你父親送你上神霄派求醫……這便是當時受的傷?”

“父親說,他將我抱回之時,身上便有重傷,心口處撕開了裂口,其中隱隱有光。”公儀徵徐徐道來,“尋常嬰兒,若是受這樣的傷當即便要斷氣,但我當時仍存一口氣未盡,父親不知所措,只知道神霄派的明霄法尊乃是當世最好的醫者,又有仁慈之心,便將我送上了神霄派。”

“師尊見了我心口處的傷,看到了傷口中的光,才說那並非尋常創傷,而是我體內藏著一段道骨。有人剖開了我的背,或許是想要取走我的道骨,只是沒有成功。”公儀徵垂眸道,“我之所以僥幸不死,也是因為道骨之氣的保護。師尊傾盡心力,才將我的傷勉強治好,但道骨之力太過霸道強橫,不時便會沖開我心口的傷。我幼年身體受創,十分羸弱,若不留在神霄派,恐怕會再出意外。而天生道骨,對邪修來說也是一種極大的誘惑。父親為了保護我,才向師尊請求,收我為徒,讓我留在神霄派長大成人,直到我成就法相,有了自保之力。”

晏霄聽得眉頭皺起,眼中眸光晦暗:“難道鳳千翎當年想取走你的道骨,但是失敗了。他擄走你母親,也可能並不是為了她,而是為了你?”

“當時我尚在母親腹中,他如何能未蔔先知,知道我生下來便有道骨?”公儀徵輕輕搖頭,“或許他有其他手段可以知曉,但這一切都只是猜測,唯有找到他本人,或者找到我的母親,這一切答案才會揭曉。”

晏霄仰起頭看公儀徵:“天生道骨千年不遇,然而你有,我也有……”

晏霄沒有脫衣,公儀徵見過她的身體,她的身體如無瑕美玉,沒有一絲傷痕。

“我是七八歲之時才長出的道骨。”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,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幾歲,只能憑著記憶估略。“那時我自己並不知道是什麽,只是體內總有一股溫暖的氣支撐著我,受傷越重,那股氣便越強,讓我撐過一次次致命傷。”

她輕描淡寫地提起那些煉獄般的日子,公儀徵卻聽得心頭一緊。

晏霄看到他眼中的心疼,淡淡笑道:“我想或許正是那樣的劇痛催生出了我的道骨,七八歲時,我感受到那股氣凝結成型了,我沒有那麽容易被殺死,因為道骨可以讓我的傷更快愈合。枯山五鬼在我身上試驗各種酷刑,但是他們沒有發現道骨的存在。十年前,我得到了生死簿認主,將他們的命一一收走。”

晏霄擁有讓陰墟惡鬼垂涎畏懼的無上力量,然而這一切都付出了巨大代價。

十萬個被命運打入無間的幼小生命,唯有一人活著爬出了萬人坑,得到了生死簿的認可。

晏霄垂眸看向公儀徵:“你有道骨護體,那道劍傷應該很快便能痊愈,我今晚會吸收靈石之力,明日你便為我護法,待我煉化了湧靈丹,便殺上擁雪城。我看是誰敢傷我的人!”

晏霄話語之間流露出濃濃殺意。

“你的人?”公儀徵低笑了一聲,“是拾瑛,還是我?”

晏霄眼睫微顫,擡手挑起公儀徵的下巴,鳳眸晦暗幽深:“下次不必擋在我身前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公儀徵微仰著臉,凝視晏霄的眼眸,眼中含著溫暖的笑意,“你怕自己會對我心軟,甚至心動嗎?”

晏霄眉心一蹙,心口又絞起了亂麻,她移開眼,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,竟不敢去看公儀徵的眼睛,他眼中似乎躍動著火光,深邃而炙熱。

她從未有過這種感受,好像自己欠了還不起的債,背上了無法承受的業果。

晏霄松開了手,想要抽身離去,卻被公儀徵握住了手腕。他掌心的溫度略高,熨燙了每一滴自腕間流過的血液,循環著回到她的心房。

晏霄低頭看公儀徵:“做什麽?”

聲音裏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迷茫和慌亂。

公儀徵卻聽得分明,也看得分明。

“你躲什麽?”公儀徵的聲音低啞虛弱,卻難掩一絲愉悅,他微一用力,便將晏霄拉進了懷中。

晏霄剛一掙紮,便撞上了公儀徵的傷口,聽到他一聲悶哼,她便又僵住了動作。

“唉……”公儀徵的雙臂環住了她單薄的身軀,一聲喟嘆響於耳畔,拂過鬢邊的碎發,晏霄聽到公儀徵低沈的聲音輕輕說道,“十殿閻尊,不怕世人的誹謗與中傷,也無懼惡鬼的殘害與算計……原來你害怕的,是別人的善意。”

晏霄僵著身子,緩緩攥緊了雙拳,啞聲道:“這世間一切美好,都須付出代價。善意……只怕我承受不起,也償還不起。”

“需要償還,是交易,而善意,是不需要償還的。”公儀徵覆上她緊攥的手,輕吻她的鬢發。

晏霄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雙手,他的手甚是好看,皮膚白皙如玉,骨節勻稱,十指修長,最適合執扇握筆,書寫春秋。不像她,那手看似細膩柔白,實則沾滿了鮮血與孽業。可他偏要追上來,握住她,讓她的血玷汙他的聖潔。

“公儀徵,你是光風霽月的仙門首座,而我是心狠手辣的十殿閻尊,我最後一次警告你……”晏霄垂下眼睫,壓低了聲音,“無論你有什麽企圖,接近我,你只會身敗名裂,一無所有。”

公儀徵聽了她的警告,沒有一絲的猶豫與害怕,反而發出了愉悅的悶笑。

“你是在擔心我了嗎?你的心動搖了……是擔心自己會輸,還是……擔心我會輸?”公儀徵收攏了雙臂,將她抱得更緊,埋首於她溫軟的頸側,“晏霄,你不是心狠手辣的閻尊……”

“在民間傳說裏,閻尊不是十惡不赦的鬼王,而是無間地獄唯一的神明。晏霄,你才是真正心軟的神。”

炙熱呼吸噴灑在敏感的耳後,晏霄心中一動,啞聲問道:“那你呢……你又是什麽樣的人?”

她總覺得,自己看不透他。

“我也不是光風霽月的仙門首座。”火光在洞穴石壁上投下兩個交疊的身影,公儀徵的聲音幽幽響起,“我願是你唯一的信徒。”

第三十二章

天不知亮了多久,晏霄才從公儀徵的懷中醒來。

法相本不需要睡眠,可她竟睡著了,甚至是在荒郊野地,一個男人的懷中睡著了。

可能她是真的太累了。

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“睡眠”這樣的體驗,年幼之時,她難有過片刻好眠,即便好不容易昏睡過去,也會立即陷入更加恐怖的噩夢之中,然後或者被渾身冷汗地驚醒,或者被猛地踢醒。

後來手握生死簿,震懾陰墟,她也是時刻警醒著,黑暗之中藏著多少雙窺伺的眼,滿懷惡意與兇戾,讓她不敢有一刻放松。

可是在公儀徵懷裏,她竟放松了警惕,卸下了防備,伴著令人安心的松木沈香,沈沈地入了眠。她側躺著枕著公儀徵完好的右臂,烏發整齊柔順地攏在腦後,公儀徵的左臂搭在她身上,廣袖如薄被覆了半身,左手的掌心輕輕貼著她的後背,一夜的熨帖讓她身上似乎也多了幾分暖意,甚至染上了屬於他的氣息。

晏霄晃過神來,一擡頭便看到公儀徵眼中繾綣的淺笑。

“你……”脫口而出的聲音有一絲沙啞,晏霄清了清嗓子,幹咳幾聲,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態,但是很快又平覆了情緒。

她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已經恢覆了充盈,四周散落著耗盡了靈力的靈石,顯然她睡著之時,公儀徵布下法陣助她療愈。

晏霄忙坐了起來,與公儀徵拉開了些許距離。

公儀徵失落地暗自嘆息——懷中還殘留著餘香,他的尊主已經翻臉不認人了,好像昨夜的溫存只是一場夢。

她沒有抗拒他的親近,但也只是親近,而非親密。公儀徵輕輕撫順她的三千青絲,讓她枕在自己懷中入眠,待她睡熟了,他才結陣為兩人療傷。靈氣織成了無形的寢被,輕柔地將兩人覆住,絲絲縷縷的靈氣溫柔地湧入夢中,無聲地撫平體內的創傷。

公儀徵靜靜看了許久,晏霄睡著時有著與白日裏截然不同的溫順與嬌憨,仿佛所有的刺都化成柔軟的絨毛,在他面前露出了不設防的一面,他的指尖若即若離地劃過她微蹙的眉心,撫平了夢中的褶皺,最後將她攏入懷中。

這樣的溫存,似乎勝過了肢體的交纏。

晏霄為了那場賭約,主動提出與他交歡,然而他看得分明,晏霄的眼中沒有情意,只有勝負欲,那時在她眼中,公儀徵是對手,而此刻她願意躺在他懷中入眠,才是真正撬開了一絲心扉。

晏霄尚不能理解這其中的意味,她按捺下懊惱的情緒,起身去查探拾瑛的狀況。小貓仍在沈睡中,但是呼吸又強了幾分,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。

晏霄松了口氣,對公儀徵說道:“你的傷應該好多了吧。”

公儀徵含笑點頭。

“那你為我護法,我要煉化湧靈珠。”晏霄道。

公儀道:“好。”

晏霄打開了盒子,放出了湧靈珠,在它意欲逃竄之時,便以靈力將它重新捕獲。

湧靈珠擁有夜夜心的一縷意識,從外界施加的力量,它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威脅,它的銳氣接二連三受挫,到此時已經蔫頭耷腦的沒什麽鬥志了,象征性地動了動,四射的紅光便漸漸收斂,最後化為一粒溫潤的紅玉珠,讓人看清了它本來的樣子。

它沒有實體,只是一團燃燒的氣,確實如掌心的驕陽一般。

晏霄感知到它的屈服與溫順,終於松了一口氣,緊接著屏氣凝神,將那團氣體納入自己神竅之中。

神竅之內的識海驟然一熱,仿佛有一輪太陽在黑暗中升起,溫暖的光很快便照耀每一個角落。

晏霄的意識沒入自己識海之中,她仰望著那輪安靜燃燒的太陽,不知為何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,讓她忍不住向前走進了一步,對著它伸出了手。

指尖一熱,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拉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的夢境中。

那點熱意如水波散開,在掌心升溫,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與人十指相扣,掌心相貼,而那絲熱意,便是從對方的掌心傳來。

籠罩在周圍的白霧漸漸散開,晏霄擡起頭,看清了面前熟悉的臉龐——是公儀徵,又不像公儀徵。

不知是否是夢扭曲了現實,眼前與她十指相扣之人長著與公儀徵一樣的臉,卻又不那麽像他。公儀徵看似謙和溫文,眼中卻常有不容置疑的堅定,勝券在握的從容,還有不易察覺的鋒芒。而眼前之人雖他面容相似,雙眼卻更加溫柔——以及哀傷。

一個輕吻落在晏霄眉心,沿著她翹挺的鼻梁輕啄,停駐在她溫軟的唇上。她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,被輕輕按倒在紅色的錦褥之上,恍惚間看到了遠處的紅燭與喜字。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失神,他不滿地加重了唇上的力道,修長的五指挑開了層層包裹著她的紅色喜服,指腹的薄繭摩挲過柔嫩的肌膚,勾勒玲瓏起伏的曲線。

晏霄仿佛是個清醒的局外人,又被迫著一次次拉入水中沈淪,身體的知覺太過敏銳,眼前的一切也十分清晰,唯有聽覺被剝奪了,她看到對方嘴唇一張一合,卻聽不到他說了什麽。

為避免煉化湧靈丹之時外溢的靈力引發異象,公儀徵撐開結界隔絕外界感知。他神色凝重,緊緊盯著晏霄的臉龐。

那一團炙熱如明日的氣息沒入她神竅之中,眉峰便不自覺地聚攏,隱隱有痛苦之色。許久之後,她終於舒了口氣,舒展了眉眼,似乎馴服了那團烈火。然而片刻之後,她的眉心又凝出褶皺,呼吸也變得粗重淩亂起來,白如玉雪的肌膚浮上了淡淡的胭脂色。

“晏霄?”公儀徵靠上前去,輕喚了一聲。

微生明棠不在身側,他也不知道煉化湧靈丹時會有什麽異象,但是看晏霄神色有異,他也有些緊張,伸出手去覆住她的神竅,想要查探她的情況,卻被掌心的溫度驚了一下,皺起眉頭。

她臉上很燙,不自然的發燙。

難道是湧靈丹出了意外?難道是那個未曾露面的神秘人在湧靈丹上動了手腳?

公儀徵擔心晏霄出了意外,分出一縷神識探入晏霄神竅識海之中,此舉對雙方而言都十分危險,但他不得不冒險。

然而就在神識剛要侵入晏霄神竅之時,他的手腕猛地被晏霄鉗住,公儀徵訝然低頭,便撞進了一雙幽暗的眼眸。

漆黑幽深的鳳眸氤氳著水霧,似有疑惑與迷茫,還藏著七分悸動與顫栗。

——走火入魔?

公儀徵心頭剛轉過此念,晏霄便已松開了手,垂下眼睫,紊亂的呼吸也逐漸恢覆了平穩。

“剛才可是出了什麽意外?”公儀徵溫聲問道。

晏霄沒有擡眼看公儀徵,生怕自己不自覺想起方才夢中所見所感。她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,垂著眼道:“沒事。”

她只是進了一個幻境,做了一場夢,也許是因為昨夜無意識的溫存,他說的那些話在她心上烙下印記,才會讓她做了一個綺麗的夢。

若不是夢,還能是什麽呢?

晏霄晃了晃腦袋,下意識地想把那些畫面甩出腦海——與那種肢體交纏相較而言,更可怕的是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浮沈。

那會讓她變得軟弱且不堪一擊,她必須克制這種不該存在的情愫。

公儀徵不知她那場荒唐的夢,以為她只是不適應湧靈丹的靈力。

“我方才擔心你出了意外,才想分出神識查探,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你?”

晏霄暗自舒了口氣——原來打斷那場夢的是公儀徵,還好,不然再繼續下去……

晏霄強作鎮定,淡淡笑道:“我沒事,湧靈丹已經煉化好了。”

晏霄微闔雙目,感受著重新充盈神竅與經絡的靈氣,深吸一口氣,雙手一握,鳳眸一睜,一股雄渾浩瀚的靈氣瞬間噴薄而出,盈蕩於袖,墨發飛揚。

單是這股力量足以與七宗掌教匹敵,更別說她還握著法則神器生死簿。這便是道盟監視了她十年的原因,這樣的人若出陰墟,若入人間,若心存不軌,那於這世間便是一場浩劫。

可是公儀徵很清楚,晏霄不是傳聞中那樣殘忍嗜殺的鬼王,在這樣完全淩駕於自己之上的力量面前,他沒有露出畏懼與忌憚,唯有欣賞與歡喜。

晏霄感受到源源不竭的力量,面上終於露出笑容,鳳眸灼然有神,她噙著笑看公儀徵:“為何這樣看我,你不怕嗎?”

“為何要怕?”公儀徵輕笑一聲,“我求之不得。”

——這樣便不會有人能傷到她了。

公儀徵心中默念。

晏霄一想也是,這湧靈珠本就是他費盡心力為她求來的,看著公儀徵的眼神便也柔和了幾分。

“好,你等著……”晏霄凝視公儀徵,緩緩說道,“傷你之人,我定讓他十倍償還!”

微生明棠在藥園中焦慮地等了一天一夜,徹夜難安,稍有風吹草動便出門張望,終於等到過了午時,才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禦風而至,降落在藥園之中。

微生明棠急忙跑上前去,剛想問拾瑛在哪,便看到晏霄懷中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紅毛小貓。

微生明棠大驚失色,焦急問道:“拾瑛怎麽了?”

晏霄沒有回答,徑自越過微生明棠走進了屋裏,微生明棠忙跟了上去,公儀徵落後一步,將事情經過告訴了微生明棠。

“法相尊者打傷了拾瑛?”微生明棠眉心緊鎖,憂心忡忡,“可是傷了妖丹?”

“嗯。”公儀徵面色凝重地點點頭,“我已設法穩住了她的氣息,但是要治好妖丹的傷,還需要吸食更多的妖氣。”

微生明棠眼睛一亮:“我有辦法!”

“我知道你有辦法。”公儀徵笑了笑,“所以才把拾瑛帶回來交給你。”

微生明棠匆匆走到藥園一角,伸手在一片蒲扇似的綠葉輕輕撫摸幾下,那綠葉輕顫了一下,拍拍微生明棠的手背,似乎是在回應他。

“花兄,我的朋友妖丹受了重傷,需要吸食妖氣,能不能借你的果實一用?”微生明棠懇切相求。

那綠葉似乎在猶豫,左右擺了擺,扇起一陣微風。

公儀徵看著稀奇,似乎只有微生明棠能聽懂這些尚未化形的靈花異草在說什麽,他對著綠葉說道:“當然是很重要的朋友,和你們是一樣的。”

綠葉又斟酌了片刻,終於舒展了開來,緊隨其後的無數綠葉也向外展開,露出了被層層保護起來的玫紅果實。那果實只有龍眼大小,綴著一串像葡萄似的,卻散發出極為濃郁的甜香,若不是被綠葉層層覆蓋,恐怕這異香會吸引來無數妖獸的搶奪。

微生明棠面露喜色,感激道:“多謝花兄忍痛割愛了,我一定多找些妖心來彌補你們。”

微生明棠說著便上前輕輕摘下一顆。

微生明棠摘完果實,那綠葉又緩緩合攏,將果實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。

晏霄將拾瑛放在微生明棠的床上,用寢被做了個小窩,拾瑛便陷在溫暖而柔軟的寢被之中。晏霄的掌心貼著拾瑛的小腦袋,靈力溫和地朝她體內湧去,小貓耳尖輕輕顫了一下,緩緩睜開眼睛,琥珀色的貓瞳看著晏霄,輕輕喵嗚了一聲。

晏霄聽懂了拾瑛的話,她的聲音虛弱卻是欣喜的——恭迎尊主歸位!

她感受到晏霄一如往昔強盛的力量。

晏霄失笑,鳳眸卻柔軟了幾分——拾瑛自己受這麽重的傷,心裏倒想的都是她。

“拾瑛,你好好養傷,尊主幫你報仇。”晏霄溫聲說道。

這時微生明棠雙手捧著朱果步履匆匆地跑了進來,跑到床前見拾瑛睜開了眼,這才稍稍松了口氣,忙道:“這是五濁花妖的果實,可以修覆妖丹之上的創傷。”

晏霄對花草之道並不了解,而公儀徵是略懂七八分,只有微生明棠不但精通,還很會種。

公儀徵在來之前便有和晏霄提過,五濁花妖以妖獸的心臟為食,根系吸食妖心中的惡濁之氣,開出食肉的花,最後結成的卻是最無瑕的無濁聖果。無論是金丹還是妖丹的傷,只要不是徹底粉碎,它都能修補裂痕,使其痊愈。

微生明棠這株五濁花妖也不知是從哪個深山角落裏找來的了,因為山中缺乏營養而始終長不大,微生明棠便將它移栽到了藥園之中,給它最好的靈壤,重金求購惡妖的妖心,將它養得生機勃勃,終於結出了一串果實。

這花妖雖然還沒有化形,卻已經有了靈智,只是無法開口,也只有微生明棠能與它溝通。之前因為誤傷了微生明蕤養的貓,險些要被微生垚燒掉,還是微生明棠拼死保護了它。草木無心也有情,這滿園花草都將微生明棠當成了好友,微生明棠要幾顆果實,它們雖然不舍,卻也不會推辭。

晏霄見微生明棠神情急切不似作偽,也相信公儀徵的話,便讓出了位子,把拾瑛交給了微生明棠。

微生明棠側坐在床畔,小心地擡起小貓的腦袋,把氤氳著華光的果實輕輕推入小貓口中。

小貓舔舔嘴角,瞇了瞇眼,一臉的回味無窮,意猶未盡。

那顆聖果入了腹,隔著皮毛也能看到光華,只見小貓微微起伏的肚皮隱隱有光,伴隨著呼吸一明一暗,身上黯淡的毛發也漸漸有了些許光彩。

待聖果的靈力被徹底吸收,床上的小貓便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化為人形的拾瑛。

拾瑛巴掌大的小臉依然虛弱而憔悴,紅唇也失了血色,只有琥珀色的貓瞳還有一些光彩,直直看著晏霄道:“尊主,那人是個劍修,很厲害,您一定要小心。”

“果然是那個霧影黑袍。”晏霄眼中湧起森森殺意,攥緊雙手,指節發白,“藏頭露尾的鼠輩,若不是他逃得快,昨日便該死在生死簿下。”

微生明棠看著拾瑛失了生氣的臉龐,不禁有些心疼,嘟囔了一句:“你自己傷成這樣,還擔心別人……”

拾瑛這才想起來微生明棠,她舔舔嘴唇,想到那顆甜滋滋的果子,感覺口中又生了津液。

“微生明棠,剛才那顆果子好好吃啊,你還有沒有?”拾瑛眼睛亮亮地看著微生明棠。

微生明棠在心裏嘆了口氣,他算是明白了,這只貓只有在看晏霄和美食的時候眼裏才有光。

“無濁聖果每日只能吃一顆,吃多了你身體也消受不了。”微生明棠擡手覆上拾瑛的眉心,只覺觸手微涼,沒有了往日熱意與活力,“你的妖丹傷得厲害,只怕要連服七日聖果,才能修覆損傷。”

“那你摘七個給我帶走吧!”拾瑛也不知道那聖果是什麽東西,心裏覺得也就是果子而已,摘幾顆也沒什麽,“尊主力量恢覆了,我們可以去截天教救七傻了!”

微生明棠聞言,不禁嘀咕了一句:“那個七煞和你什麽關系,你這麽緊張他?”

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無常使嗎?

公儀徵見過七煞,便解釋道:“七煞救過拾瑛的性命。”

當初拾瑛受盡淩虐,命垂一線,是七煞冒死求晏霄救下拾瑛的性命,兩人的感情自然是非比尋常。

微生明棠未曾見過七煞,但聽公儀徵這麽一說,頓時生出幾分敵意,酸溜溜低喃了一句:“尊主不是說,他暫時不會死嗎?”

拾瑛沒留意微生明棠的小心思,一雙琥珀色的貓眼巴巴望著晏霄。

晏霄卻搖了搖頭:“拾瑛,你留下養傷,待傷好了,再與我會和。我和公儀徵要先上擁雪城。”

微生明棠也道:“是啊,無濁聖果不能沾染濁物,摘下之後必須在半刻鐘內服下,否則便會失去效用,你還是先留在這裏養好傷,否則跟著去了也幫不上忙,還要你家尊主分心保護你。”

拾瑛委屈地低下頭,卻也不得承認微生明棠說的是事實。

微生明棠那點卑劣的私心,公儀徵看得一清二楚,他忍著笑搖頭嘆息。

公儀徵道:“昨日師門傳音,令我這兩日奔赴擁雪城,與破月劍尊會和,如今道盟的兩枚引鳳簫都在劍尊手中。”

道盟七宗延續最久的門派,除卻懸天寺,便屬擁雪城。懸天寺勝在傳道久遠,信徒無數,而擁雪城雖然人少,卻勢強,雖清貧,卻純粹,一人一劍一心,足以開天破月,所向披靡。當今擁雪城城主,天下第一劍修,便是破月劍尊謝枕流。他任掌教之位已有四百年,但是和歷任城主一樣,最強的劍修未必是最好的掌教,他可以一劍破月,卻疏於對門中的管理,也不通俗務。因此三百年來,道盟七宗都在各謀門路壯大己身,唯有擁雪城抱劍守舊,堅守苦寒。

其他地方的百姓都受惠於各大宗門發展而過上了富庶的生活,西洲卻沒有這份福氣,心中不免有些怨懟。截天教便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傳教,一點點侵蝕了擁雪城的地盤,在西洲收納信徒,壯大勢力範圍。待擁雪城回過神來之時,截天教已經在西洲擁有了龐大的信眾基礎。

彼時截天教的教義雖有爭論,行事卻也十分光明磊落,劍修修的多是誅邪劍,懲惡誅邪自有一手,而截天教便補上了擁雪城忽略的空缺,他們施恩於百姓,為病患醫治,為稚子啟蒙,令生者安樂,令亡者安息。

道盟認定截天教是名門正派,且與擁雪城也無利益之爭,又能給西洲百姓帶來實質的好處,因此截天教的勢力便更加迅速地擴張開來,一路向東,將手伸到了北地,乃至觸及懸天寺的勢力範圍。

截天教與懸天寺教義相左,截天教認為活在當世,及時行樂,唯有自在,方能離恨。懸天寺卻宣揚生而悲苦,往生極樂,行善積德,來世無憂。雙方信徒爆發了多次教義之爭,甚至流血鬥毆,截天教信徒嘲笑懸天寺行者畫地為牢,自討苦吃,懸天寺行者叱罵截天教信徒行事悖逆,無法無天。

一方認為天道無道,可截而代之,一方認為天道懸而難測,當順天而為。雙方鬧得不可收拾,懸天寺萬年基業甚至出現了動搖,門中許多弟子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仰是否有錯,不得已,懸天寺掌教懇請瀲月道尊主持公道,召開道盟議會,要將截天教定性為邪教,逐出道盟正宗。

瀲月道尊百年不露面,也被迫現了一次身,來去匆匆只笑著說了一句:“本座也不知道什麽是天道,只知道經不住辯的道是邪道,不讓辯的道是霸道。”

懸天寺掌教聞言如遭當頭棒喝,雙手合十,黯然低頭。

截天教如受鼓舞,自認是正道,想要成為道盟第八宗。懸天寺雖然無法將截天教定為邪教,但懸天寺根基穩固,萬年來行善無數,贏得了十四州百姓的擁護,也有其餘六宗掌教的支持,因此截天教還是被攔在了道盟議事團之外。而其餘各州的懸天寺行者也行動起來,以各種手段阻撓截天教傳教收徒。截天教的勢力最終被限制在了西洲和北地的部分範圍內,與道盟的關系也正式交惡。

本該與截天教起正面沖突的擁雪城反而與截天教關系不錯,因為這些劍修想法真是純粹得可愛,那些道統教義之爭只會讓他們皺眉——好煩啊,不要打擾我練劍!

截天教幫擁雪城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做了,擁雪城的劍修們就可以專心練劍了,他們感激還來不及,怎麽會趕人呢……

這種匪夷所思的和睦,讓擁雪城成了截天教唯一認可的友好宗門。

因此在與截天教教主交涉引鳳簫之事上,道盟七宗認為,擁雪城掌教謝枕流是最合適的人選。瀲月道尊若肯開口,那應該是更好不過,但是道尊一心閉門養花,別說一片引鳳簫碎片了,當年七寶丟失,她都不上心,又有誰能請動她去開這個尊口。劍尊謝枕流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樁爛差事。

“你手中有四枚碎片,師門是想讓你交給劍尊。”晏霄望向公儀徵,。

公儀徵看到晏霄眼中隱隱的敵意與殺意,嘆道:“我知道,你懷疑劍尊與霧影黑袍有關。但是我見過劍尊,他心思極為純粹,除了劍心,別無他念。”

“那樣的劍氣,除了破月劍尊謝枕流,還能有誰?”晏霄不以為然,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我見多了畫皮惡鬼,人心詭譎,那人是不是謝枕流,我們一看劍氣便知。”

公儀徵也不與她爭辯,只是道:“這次我奉師門之命前往擁雪城,是為協助劍尊,完成與截天教的交涉,取回最後一段引鳳簫。”

晏霄道:“以你公儀徵的口才,劍尊的面子,想要說動截天教教主,應該不難。”

公儀徵笑道:“尊主謬讚了,我也未曾見過截天教教主,聽說此人性情乖戾,喜怒無常,不易相與。”

微生明棠嘟囔了一句:“還能比閻尊難相與?”

拾瑛揚起眉擡起手,打了微生明棠一下,卻因為受了重傷,這一巴掌軟綿綿的,倒像撒嬌似的落在微生明棠手臂上。

拾瑛瞪著貓眼怒視微生明棠:“你不要以為我不是你爹就不會打你。”

微生明棠:“……”

——他說一萬句好話拾瑛都聽不進心裏,說晏霄一句難聽的就像踩了她尾巴一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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